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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确实,女帝身体羸弱。从来一入冬便是貂裘雀锦加身,地龙手炉护着,哪里经得起那样一场夹着雪珠子的瓢泼大雨。
江见月回去当夜便高烧不断,翌日旧疾复发。
这些年太医署已经习惯了她的病情,有了完整的应对方式,尤其是这种秋冬寒凉最易发病的时节,遂有条不紊地照顾着。
如此,近一月过去,又同往常般慢慢有了好转。
腊月十三,前往未央宫前殿早朝,验收百官的年终计。
腊月廿三小年,前往建章宫举行祭祀。
腊月廿九,同太常一道进行傩戏驱邪。
三十除夕,在昭阳殿掌宴。
乃与尚在襁褓中的小公主一道出席的。御座之上,女帝怀抱帝国的希望,言笑晏晏,与诸臣同乐。
酒过三巡,近侍忽见女帝晃了一下,酒盏尚未从手中落,但是酒水洒出了大半。
江见月觉得眼前一阵晕眩,须臾倒也没什么,遂道,“朕无碍,就是久抱公主吃力,你们带她下去吧。”
公主被抱回寝殿,她依旧与百官共度除夕。
除夕。
她举着酒盏,突然生出一个念头,往后撤了这除夕宫宴,她不想过除夕。
然话还未说出口,一口血先吐了出来,喷在举起欲要倒酒入喉的金樽中。
无征无兆,她也没有不适晕厥,便清晰看着樽中酒染血,看着自己咳出一口接一口的血。
太医署在这个除夕慌了手脚。
切脉会诊,重调药方。
“陛下还不到而立之年,这青年呕血乃是根基败坏之兆,怕年寿难永。”齐若明对着夷安合眼沉声,“殿下得劝着陛下,若是她肯静养,或有十年寿数。”
夷安将这话告诉江见月的时候,方贻正从宣室殿离开,夷安在阶陛看了他一会,入内见女帝。
江见月正在用一盏药,闻言神色并未有太大起伏,“十年足矣。”
这会已是景泰十六年仲夏。
如今,方贻很受江见月赏识。这年开春后,天子命题择人入仕的举措重新搬上日程,方贻掌着抱素楼,遂屡入宣室殿,同女帝商量此间政务。
细想,方贻彻底受女帝青睐,还是因去岁的一桩事。
苏彦尸身停在城外那日,女帝虽道合棺,但却再没下文。是故无人敢动,不知是该按照流放者身份就此等同庶民安葬,还是恢复相位已原有侯爵之位下葬。
毕竟女帝没有任何旨意,态度模糊不清。
苏瑜私下问过,薛谨温九公开提过,夷安甚至催过。
总没有一副棺椁风吹日晒就这般扔在城外的,就算不为死者,也当为活人考虑,多有不便。
但江见月始终没有回复,只道让仵作再查查,或许能查出死因,又或许能查出不是他。
直到逼近年关的一日,方贻以执金吾的身份带人而来,添柴淋油,一把火连着棺椁一起烧了。
后捧回一瓮骨灰,奉于女帝面前告罪,“臣斗胆为陛下做此决定。于私,臣唤其一声师父,愿他早得往生。于公,臣不愿陛下深陷其中,既伤自己又为臣民非议。”
“此得骨灰一瓮,陛下可留于身畔以托思念,亦可还于苏氏本家,毕竟其有恩于陛下,有功于社稷。”
彼时,江见月尚在宣室殿理政,见人见瓮,呆了半晌,起身一脚踢向方贻夺来骨灰,只说将他收押。
两日后,却又亲去昭狱,放他出来,赞他行事果决,解君忧患,替君分担。
至此,方贻平步青云,渐成女帝股肱之臣。
作者有话要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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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见月(1)
二十年前。
元丰十年冬,扶风郡,渭河畔。
雪霁后的傍晚,夕阳半隐西头。
风过,震落秃枝上的雪沫,纷纷扬扬又是一场雪。
冰封的河岸边,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女童原本凝神盯着残阳。这会雪珠子拍上她面庞,钻入她脖颈,贴着她肌肤在一件空荡荡的破烂衫子内直滑到胸膛,化水洇在她身上。
小姑娘打了个寒颤,仰头看四下延展的枯枝,将身子挪过些,低头继续寻找。
她想找些稍微干净的雪。
沿路而来,雪地上沾着血,雪地下冻着残肢,处处散发出尸体的腐臭味。她原也不是头一回见到,不是太害怕。但实在饿得厉害。
隆冬腊月,花木凋零,草根树皮早已被扒干净。除了雪,这一望无垠的荒野里,再寻不到吃的了。
一炷香前,她忍不住想要抓一把积雪充饥。不想两手伸入雪地时便觉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体,待拂开残雪竟见一张唇口,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。朔风一吹,现出一张完整的死人脸。双眼也不曾闭上,直勾勾盯着她。
“见过”和“碰过”是完全不同的滋味。
她猛地缩回手,脚下一滑跌下去,回神竟是趴在了尸身上,同他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