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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默在蔓延,只有二黑仗着有人撑腰,弓起背冲这些陌生来客龇牙咧嘴。
二虎摸摸衣袖上的缺口, 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, 抬眼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木门。
谢知云按了按太阳穴,有些头疼地看着自进屋以来就抽抽噎噎怒骂不止的靳元宝。
终于在他又一次埋怨二黑时, 忍无可忍地开口:“你到底干嘛来的?我还要喂鸡、烧水, 没功夫听你发牢骚。”
靳元宝一噎,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:“我大老远跑来找你, 被蚊子咬, 被狗追, 还没你那几只破鸡重要?”
谢知云不为所动,依旧冷着张脸,说:“有事快说,没事就赶紧下山。”
他并不觉得和靳元宝有什么感情可言, 他俩从蹒跚学步就互相看不顺眼,三天一小吵, 五天一大闹,持续了十多年也未终止。
以至于他听见贸然闯上山来的人是靳元宝时,还当自己听错了。就是这一犹豫, 靳元宝便蹿到院门口,再躲也躲不及。
靳元宝嘴一撇,“你还有没有良心,当初听说你死了,我吃不下睡不着,生生熬掉几斤肉……”
然后在谢知云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中渐渐噤了声。
半晌才继续开口,呐呐道:“我以为你真的死了,被那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……之前在街上看见你,还当是做梦,幸好,你还活着。”
靳元宝盯着面前这张不知不觉中染上些风吹日晒痕迹的脸,眼里带了点儿笑意。
他少有如此平心静气的时候,谢知云怔愣一下,面色和缓许多。
没想到在那云水镇,竟还有人真心实意地惦记自己。
他斟酌片刻,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上前,问:“你怎么会在康乐县?”
“你都用的些什么破烂玩意儿,”靳元宝将棉帕拽过来,按上泪湿的眼角,瞥见边缘粗糙的针脚,咕哝一句后才答,“我爹准备在长州府建茶庄,正四处挑选合适的地方,前些时候转到这边,觉着不错,就暂且安置下来了。”
靳家祖上便是茶农,代代相传,发展成远近闻名的茶商。到靳元宝他爹这一代,更是发扬光大,生意遍布大乾各地。若不是靳家长辈舍不得离开故土,早搬去更富庶的地界。
但谢知云还是有所怀疑:“不是他们派你来的?”
“谁?”靳元宝下意识问,很快又反应过来,露出疑惑不解的眼神,“你不是被家里人送出来的吗?他们不晓得你在这儿?”
谢知云笑了笑:“他们若是有心送我离开,又怎会把我送给那老色鬼。若不是我运气好,就该和你那远房表姐一样了。”
靳元宝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刺他时说的话,面露尴尬。虽与那远房表姐不熟,却也晓得她在贾府过得十分艰难。以谢知云的性子,嫁进去必然要受尽磋磨。
“是我想岔了,所以那火是你故意放的。”
谢知云没否认,也没打算解释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。
犹豫一会儿,问出另一个比较在意的问题——“他们怎么样?”
靳元宝眨眨眼,抠着手指吞吞吐吐道:“就,还,还挺好的。”
余光瞥见谢知云神色平静,不喜不怒,干脆一鼓作气全说了:“你爹不是捐助了好几个穷书生,你死……大火之后,有个姓陆的中了亚元,便迅速安排他同谢羽眉成亲。”
“那段时日,谢家门槛都被踏破,贾怀安也跟你爹往来密切,之后谢家布庄的生意就越来越红火。”
“姓陆的也争气,一路考上京城,听说封了个官,”说到这儿,靳元宝顿了顿,才补充完整,“谢家也跟着搬过去,铺子都转给别人。”
那可真是风光无限,难怪能摆平烂摊子,连铺子的牌匾都换了新,镀上一层金。
“是挺好。”
谢知云听完,竟一点儿不觉愤怒、嫉妒,反倒狠狠松了口气。离谢家更远些,应该再不必担心他们来打扰自己和齐山平静的生活。
靳元宝误以为他心有不甘,想起什么,有些幸灾乐祸地说:“不过听说他们在京城过得也不顺,那地方哪是谁都能站稳脚跟的,指不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呢。”
谢知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,不是很在意。
他只盯住靳元宝的眼眸,问道:“你会告诉他们吗?”
靳元宝腾地站起身,“哇!你就是这么看我的?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最讨厌你家那些人了,怎么可能去找他们报信。”
这话不假,他和谢知云不对付,很大原因也是老爹不喜谢东行唯利是图的做派,常在家念叨。耳濡目染之下,他对谢家人就不大喜欢,连带同龄的谢知云也看不顺眼。
偏生谢知云是个不服输的,俩人争争吵吵,越闹越僵。其实细想起来,并没什么大的过节。
“你最好说到做到。”
靳元宝又要炸毛,哼哼几声见谢知云不搭理他,又举起手咬牙切齿地发誓。
这人嘴是讨嫌了点,心肠却不坏,谢知云信了他的话,没再不依不挠。
还给倒了杯水推过去,轻声道:“坐下歇着吧,跑了那么远,不累?”
靳元宝昂起头,重新在他对面坐下,抿了一口茶就皱起眉,“你这选的什么破地方?路不好走就罢了,连口好茶都没有。我说那些人都跑去京城,你也用不着再躲躲藏藏,大可换个好去处,何必在这儿受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