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0章 迷雾森林(五十四)

  盛世繁华的喧嚣穿过睿亲王府,惊飞翠枝上的喜鹊。

  鎏金榻边的瑞兽熏炉吐出沉水香,吴韵睁眼时,菱花镜前四女正簪戴晨妆。穿茜色烟罗裙的王妃夏氏(夏琪化名夏清梧)手持玉梳为他篦发:"王爷昨夜批奏折到三更,该多饮些参汤补气。"

  "北疆夜明珠十车已入府库。"赵侧妃(赵寒酥)掷来的兵符缠着石榴红缨,玄色骑装袖口沾着马球场新草香。江侍妾(江采薇)足踏遍地碎琉璃,霓裳舞衣掠过的青砖上,金箔残片犹似星子坠地。阮通房(阮霁月)怀中的《山河社稷图》忽被风掀卷,露出半幅未干的《清明上河图》摹本。

  “外面什么事情这么吵?”吴韵打了个哈欠,推开窗户望去。

  夏王妃(夏清梧)将玉梳浸入蔷薇露,为他篦发的水声里混着市井喧闹:"王爷听这喜乐,倒比上元灯节还热闹三分。"

  雕花木窗外,晨雾里朱雀大街已铺就猩红地衣。八名金甲力士抬着鎏金轿舆缓缓而行,轿顶悬着三丈长的青罗销金伞,伞骨末端缀着的铜铃随步摇晃,奏的却是《诗经·关雎》的调子。那战家公子骑一匹银鞍白马,头戴簪花幞头,身上绯罗公服绣着孔雀衔珠纹,正是三品以上官员嫡长子大婚的规制。

  "启禀王爷,是礼部战侍郎家迎娶达将军千金。"侍卫江墨单膝跪地禀报。这汉子甲胄下的劲装泛着冰纹,抱拳时护腕露出半截靛青刺青——状若盘踞的螭龙,却少了只爪子。

  吴韵瞥见江墨行礼时目光径直穿过四位侍妾,心下微异。夏王妃正为他系上犀角带,闻言指尖顿了顿:"妾身听闻达氏女将自幼随父镇守雁门,倒是汴京头一遭见武将家的红妆。"

  外头鼓乐忽转急促,但见战星辰张弓搭箭,三发白羽箭接连射中轿门悬着的鎏金同心结。按《东京梦华录》记载,此乃"射轿门"之礼,意在驱除新妇途中沾染的邪祟。那箭簇触轿的刹那,达明玥的缠枝牡丹嫁衣忽地无风自动,露出裙下玄铁护胫——观礼人群顿时哗然。

  "礼成——"赞礼官拖长的调子被一阵马蹄声截断。达将军府陪嫁的三十六抬妆奁正过虹桥,打头那尊三尺高的翡翠观音突然迸裂,里头滚出数百颗刻着《武经总要》的骰子。

  战侍郎笑着捧起骰子:"此乃北疆风俗,取'慈航普度,武运昌隆'之意!"

  "本王出去看看。"吴韵扶正七梁冠,夏王妃正将和田玉带钩扣上他蹀躞带。赵侧妃捧着鎏金狻猊炉过来熏衣,沉水香的青烟在她玄色骑装袖口绕了三绕。阮氏素手拈起犀角柄靶镜,以燕尾形云锦帕子轻拭吴韵七梁冠侧垂的碧玺珠。青玉充耳在她指间晃出泠泠碎光,倒映着江氏跪踞在织金地衣上为他收束蹀躞带的动作——那双手正将错银螭纹铜鞢躞逐枚抚正,指节掠过佩囊上蹙金绣的獬豸纹时,指甲上凤仙花汁染就的彤云便与金线纠缠着没入玄衣深影里。阮氏突然"呀"了声,原是发现吴韵领缘的葡萄蔓草纹盘扣松了半匝,忙以贝齿咬断备用的五色丝线,莹白耳坠上瑟瑟珠随她仰颈穿针的动作,在沉水香雾中划出数道孔雀蓝弧光。

  楠木楼梯十八级,每级都嵌着整块青田石雕的《耕织图》。江墨按刀跟在三步之后,甲胄下的冰裂纹劲装随步伐忽隐忽现。二楼凭栏处,阮通房踮脚张望的身影被青铜鹤形灯拉长,投在《文会图》屏风上竟似执笔写状。

  江墨按着刀柄跟在三步之后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他望着王爷虚扶空气的手势——那分明是赵侧妃惯常搀扶的位置。路过朱雀桥时卖花妇慌忙避开,她惊恐的眼神落在王爷身侧虚无处,仿佛那里游荡着索命冤魂。

  "王爷当心石阶。"江墨抢前半步挑开战府门前的朱红帷幔。三年前那场大火的气味突然涌来,他清晰记得自己从焦尸堆里扒出王爷时,对方十指还死死抠着烧变形的翡翠禁步——此刻那禁步正悬在王爷腰间,系着根本不存在的四位夫人香囊。

  战府门房捧着鎏金名帖迎上,目光扫过王爷身侧时猛地踉跄。江墨瞥见名帖匣暗格露出半截黄符,朱砂画的赫然是镇魂敕令。正厅传来的《青玉案》唱词突然变调,某个戏子把"宝马雕车香满路"唱成了"纸马灰车魂满路",班主当即摔了檀板。

  "赵王爷到——"

  唱礼声里,江墨看见战星辰的翡翠扳指裂了道缝。新郎官行礼时,喜服下摆隐约露出孝麻线头——这本该是斩衰重孝的痕迹,如今却缝在百年好合的吉服上。达明玥的珍珠面帘突然散落,满地滚动的珠子拼出个"叁"字,恰与王爷腰间禁步的裂痕数目相同。

  午时三刻,战府中门洞开,青庐前燃起九尺高的缠枝牡丹灯柱。傧相高唱《却扇诗》时,达明玥的销金盖头忽被穿堂风掀起,露出眉心一点朱砂——恰与屏风上《文会图》学士的笔洗红印相映。战星辰按《家礼》捧雁而拜,檀木雁颈暗榫处却渗出靛青墨汁,在青砖上晕出《璇玑图》残句。

  小主,

  "新妇跨鞍——" 达氏绣鞋踏过鎏银马鞍的刹那,陪嫁婢女抛洒的赤豆突然生根发芽,顷刻间在影壁攀出整篇《女诫》。观礼人群尚未及喝彩,战侍郎已捋须笑道:"北疆特制的药豆,取'开枝散叶'吉兆。" 他袖口沾着的螺子黛痕,恰与昨日吴韵所见如出一辙。

  "新妇却扇——" 傧相高唱声中,战星辰以鎏金秤杆挑起销金盖头。达明玥眉间五蝠捧寿花钿在日色下晃如碎星,珍珠面帘随颔首动作轻响,十六串南海珠恰恰掩住左耳垂的陈旧针痕。陪嫁嬷嬷捧来的合卺杯是整块和田青玉雕琢,杯身阳刻《关雎》全文,酒液倾倒时字字浮金。

  吴韵端坐紫檀嵌螺钿交椅,指尖抚过案上鎏金青玉雁的翅羽纹:"战公府上这对聘雁,倒比礼部藏的周王制雁鼎还精致三分。"

  战侍郎举着越窑秘色盏苦笑:"让王爷见笑,此物原是拙荆陪嫁..."话音被西厢房瓷器碎裂声截断。但见游廊尽头,正室夫人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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