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织席少年与卢植门前的雪

  "先生让你去书房。"小厮捏着鼻子扔来件旧棉袍。刘备接住时摸到内衬缝着硬块,拆开发现是两枚温热的黍米团子。他囫囵吞了半个,剩下的用油纸包好塞回怀里——娘咳了半个月,嗓子该被黍米润一润。

  炭盆噼啪炸响,刘备跪在青砖地上数靴尖的泥点。卢植的皂色官靴沾着新鲜黄泥,混着几根稻草屑——先生今早必是去了城南粥棚。窗棂外传来师兄公孙瓒练剑的呼喝声,剑锋破空的锐响混着积雪坠地的闷响,像极了昨夜梦里金戈铁马的喧嚣。

  "为何刻'仁'字?"案牍后突然传来问话。紫檀木镇纸压着的《尚书》翻在"民惟邦本"那页,雪光透过窗纱漫进来,把竹简上的墨迹染成幽蓝。

  刘备摸着袖中母亲当掉银簪换来的束修,粗麻布包硌得掌心发疼。那夜背卖炭翁去医馆时,老人枯枝般的手攥着他的衣襟喃喃:"小郎君...仁义..."此刻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在脸上,他突然想起医馆墙根冻硬的乞丐,想起娘亲咳出血丝的帕子。

  "学生觉得..."少年喉结滚动,炭火烤化的雪水顺着鬓角滑进衣领,"仁该是能垫在人骨头底下的东西。像这青竹席,穷人铺着挡地气,富人垫着显体面。"他抬起头,第一次直视当世大儒的眼睛,"但竹篾子削尖了,也能扎穿虎豹的喉管。"

  卢植握笔的手顿了顿,狼毫尖悬在宣纸上方三寸。墨汁滴落晕开,恰似雪地里绽开的血梅。

  从此刘备学会在竹简缝里藏匕首。晨起读《春秋》时,他把短刃贴着《桓公伐楚》的竹片;午后练字时,刀刃就卡在"止戈为武"的"戈"字笔画间。公孙瓒有次撞见他擦拭刀刃,嗤笑说屠龙术岂能藏在书袋里。刘备只是笑笑,把新编的苇席铺在师兄榻上——席角暗纹里藏着三根倒刺,若是用力拍打便会立起。

  那年除夕,卢植让弟子们以"仁"为题作赋。刘备呈上的竹简浸过茜草汁,展开时血色的"仁"字下藏着细密刻纹——若是对着烛火细看,分明是涿郡舆图,每处关隘都用针尖戳了小孔。

  很多年后,当界刘备在《三国杀》中发动"仁德"分牌时,总会想起那个雪夜。赠予队友的"桃"卡在指尖的温热,恰似当年塞给卖炭翁的黍米团子;而藏在袖中的"杀"牌,正是青竹席下淬毒的寒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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